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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哲学笔记】《现象学入门》
## 前言
本文是作者对《现象学入门》一书做的简短的总结，也是对何为好的总结的一种实践。我认为，一种好的总结应该在文章的处处应该透露出思考，对本书的研究主题展开自己的思考而不应该只是罗列知识点。一门学科诞生自有其背景，如果我们不能还原学科诞生的最初的契机，那么我们就不能真正理解这门学科。学习，作为一种主体性活动，也自有我们的契机。不过令人欣喜的是，学科诞生的契机和我学习这门学科的契机似乎也具有天然的相似性。

一切的一切都开始于第一次否定，而第一次否定通常表现为问题。问题的不断提出意味着否定的程度加深，于是问题逐渐形成了一个结构。这个问题的结构的就构成了学科的发展脉络，而对这些问题的解答与问题就构成了这门学科的全部内容。所以，本人将以现象学问题的发展为脉络进行展开，将现象学方法渗透进本文，力求使每个敢于思考怀疑，敢于向自己提出问题质疑的读者都能够草草一窥现象学的奥妙。

尝试向自己问这样的一个问题，自己眼中看到的、思考的东西一定是真实的吗？我想大部分人都会给予似是而非的答案。一方面，自己眼中的东西是无比的“真实”，自己理解的东西是那么的经由科学所认证。但是，我们的生活经历告诉我们，我们仍然在不断的犯错。我们仿佛是世界的玩偶，社会一会给我们提供“真”，一会又将“真”无情的否定。我们必须不断的追问自己到底什么是真实。要想得知这个问题，那么怎么得到真的体验就是一门学问，而现象学在我看来就是让我们接触真的学问。那么现象学的第一次否定是什么呢？我认为是对哲学问题的预设（前提条件）的否定。

这个哲学问题具体为：什么是现象？顾名思义，现象学是研究现象的学问，但是在大部分人的认知中，对于现象的解释往往是科学的任务。为什么现象学可以成为一门有别于具体自然科学的哲学呢？为了解答这个问题，我们需要对科学何为做一个简单的探讨。同样是现象，科学对于现象的研究和现象学对于现象的研究有何不同？
## 科学之于现象
科学对于现象的解释一定存在某些隐含的预设。而科学对于这些预设本身的必然性却是无能为力的。

我们拿“水被加热”这个现象进行探究。为了更好的说明这个问题而不是对这个现象进行严谨的科学研究，我们仅仅只对这个现象做义务教育水平的科学的解释。在科学的范畴中，水被解释为水分子的组合，而水被加热意味水分子的运动加速。但是，这个问题还没有被真正的解决，因为我们仍然可以继续追问：如何解释水分子的加速？这个时候，科学家会告诉你这是因为加热的时候，能量传递给了水分子，使得水分子运动加速。然后，我们还可以追问为什么能量可以传递给水分子，使得运动加速？终于，这个问题到达了科学意义上的终点，因为，这个时候科学家会跟你说这是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得出的结论。如果你再去询问热力学第二定律的原因，科学家就会表示这个问题无法回答。（当然，这个问题还可以继续用熵增定律解释，但是这已经偏离了本文的主题，我们只需要知道科学对于现象的解释一定会有一个终点）。

在对这个现象的解释中，热力学定律是这个科学解释可以成立的前提，也就是科学或者数学中所说的“不可反驳”的公理。事实上，哪怕是公理也蕴含了一些更为根本的哲学前提。对于义务教育阶段的科学观而言，原子论就是预设的哲学前提，比如牛顿的三大定律就假定了存在于一个完全独立于人的客观物体存在。任何物质都可以被分解成大小很小的粒子。这些物体具有各种性质，比如具有质量，具有广延，能够进行运动。只有假设这种根本粒子的存在，只有假设存在这样独立于人的物体客观存在，这些科学观才得以成立。否则，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那些自然主义者坚信的[还原论](科学还原主义者坚称任何自然社会事实都应该被还原成自然科学的事实，例如将热现象还原成分子的运动速度，将社会现象，人的意志活动还原成神经科学，脑科学的解释范畴中。 " ") 自从诞生开始，自我否定的力量就在其内部发展，终将走向被扬弃的道路。

故而，与其说科学是唯一的真理，不如说科学是对世界的一种把握方式。对于物体的假定，关于粒子的假说都是我们把握这个世界的一种特定角度，是我们将世界的现象纳入这个解释框架内，而不是我们发现了一种普适的客观规律，科学自始至终都离不开我们的经验世界。我们所能把握的只是各种各样的现象，科学把握现象的方式是对这个现象进行抽象，范畴化，从而期望形成一种普适的理论解释这个世界的运转。

## 现象学之于现象
众所周知，现象学是一种哲学理论。那么，现象学就不应该关注那些已经被假定了的科学现象，而是回归现象本身。很容易想到，关于物体的假定，各种科学理论都是我们首先接受了现象之后才形成的，那么就一定有一种前理论的现象接受过程。也就是说，这些现象凭什么出现在我们心中？世界是由各种对象以及对象之间的关系相互作用形成的，那么这些对象是如何呈现的？

为了研究这个问题，我们必须抛去一切预设来构造一种环境：只有我与这个世界的诸多对象，只有我在接受现象。在这个环境中，没有分子，没有热运动，只有被我知觉到的水，被知觉到的运动，以及囊括这些现象的世界。特别的，我们也应该悬置是否存在一个独立于人类而存在的客观世界以及是否存在一个独属于人类的主观世界的问题。

### 客观实在性的来源问题
不过这种悬置会带来一个问题，那就是客观实在性从何而来。对于一些[科学自然主义者](法国唯物主义者以及经验论者洛克都是这个看法。 " ")来讲，世界的客观实在性来自于那个我们不可知的客观世界，也就是来自于那个我们自己“主观”创造的预设的客观世界，然而这个解释却存在着无法调和的矛盾——科学自然主义者赖以生存的客观实在性却需要“唯心”的解释。

那么客观实在性应该从何而来呢？其实这个问题之所以成为一个问题，是因为人们忽略了这个问题提出的前提——客观实在性是物体的一个性质。也就是说，问出这个问题的人还是在问题中预设了客观彼岸世界的存在。如果我们再将这最后一个预设去掉，那么还剩下什么呢？显然，是我们一直生处其中，却很少觉察到的那个习以为常的生活世界。我们不曾发现，我们可以并不依赖于那些理论的存在而活着。在有营养学之前，我们就会吃饭；发明锻造学之前，我们就可以制造精美的铜器；在发明经济学之前，我们就可以进行相应的生产活动；在发明社会学之前，我们就已经身处社会之中了。

当我们拥抱这些范畴的时候，我们实际上抛弃了[客观实在性](事实上，自德国古典哲学以来，哲学家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从此客观性的含义就发生了转变，从康德开始就变成了普遍性。胡塞尔也不将客观性看成是独立于心灵的观念，而是主体间进程的结果，它是在我们结束探索时通过一致同意而实现的。  " ")真正的来源——我们在世界中，转而却创造了一个所谓的客观世界，来安放那个已经被我们流放的客观实在性，具身性。大部分人的一辈子被营养学充斥着：这一顿应该怎么搭配才不会缺失维生素，蛋白质，却从来没有在意过，吃饭的初心是为了满足食欲和探寻对食物味觉的审美体验。大部分人的一辈子也被心理学范畴充斥着，每当有了情绪，我们不是去体验，而是将这些情绪理论化，范畴化，尝试将这些情绪置入心理学之中以求获得抚慰。我们自己创造的东西反而开始支配我们的生活，让我们遗忘生活本来的样子。

这就是现象学的任务，揭示被范畴遮蔽的生活世界，将这个世界如其所是的直观的展现给我们。让我们重新考虑[体验](需要特别说明，这里的体验并不是之前所提到的纯粹知觉感觉，并不是动物对外界信息的接受，而是带有主体性的知觉，只有我知道我的存在，并以我为主体的知觉，才是体验。 " ")的地位，而不是让理性思维占据一切。

### 科学地位何在
当然，我并不是说科学应该被取缔。当我们以第三人称的视角观察世界，就相当于超越了主体的一些限制，在在世体验的基础上，超越了体验。这种第三人称视角汇集了世界中诸多主体的力量，这些力量凝聚起来形成了对世界的统一观看角度，统一上手角度，这也是为什么科学具有这么强的作用的原因了——科学本身就是社会性的必然产物，是人的主体性力量汇聚的产物。正因为如此，科学才呈现出了一种文化的现象，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科学](这里的科学含义是广义的，是社会主体对世界的一种把握方式，不单单指西方自然科学。 " ")。西方文化传统诞生出了自然科学，东方文化传统也诞生了东方独有的科学传统。

所以，从本质上来说，科学世界和生活世界都是一个世界，只不过，前者在生活世界的基础上进行抽象化的处理，而后者将这个世界的真实感赋予社会中的每一个主体。

## 现象学研究内容
当我们抛弃了一切预设，回归生活世界之后，我们会发现只有我和这个世界的诸多对象，这些对象是如此这般的在世界中被给予。那么问题就来了，我是如何区分自身和对象的，也即，我们是如何意向到一个特定的对象的？这个问题很平常，也十分关键。

为了更好的分析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将意向性比作一个箭头，箭头的出发点是我，也就是主体，箭头的终点是[对象](我们需要特别注意到对象这个概念，对象并不等同于物体本身，物体本身这个问题已经被我们悬置了。对象总是以某个特定的角度被我们考察。例如，对于水被加热这件事情，我们可以看见，我们可以怀疑，我们也可以思考，也可以回忆。不论我们以何种角度，箭头的终点始终是这瓶被加热的水，只不过，不同的角度考察的结果不同而已。 " ")，也就是被给予的东西。箭头除了起点和终点还有两个地方需要关注，一个是箭头的样式（是虚线箭头还是实线箭头，是黑色箭头还是红色箭头），也就是主体以什么方式意向到具体对象，另一个是箭头的长短粗细（这里默认箭头是直线），也即主体意向到对象的程度。毫无疑问，箭头的样式和箭头的长短是最为重要的，而两者中又以箭头的样式最为复杂。

什么是意向到对象的程度？举个例子，我们前段时间去旅游，用手机拍摄了很多照片，记录了很多美景留作纪念。但是，假设我们想要回味一下旅游的感觉，我们就会发觉这些照片拍摄的再精美也无法记录彼时彼刻我对于壮丽景色的知觉。又比如，一个狂热演唱会的现场往往会有很多人拍摄照片留恋，但是事后回味后，那种亲身经历的狂欢，感动却消失不再了。毫无疑问，亲身体验，即知觉意向性，意向到对象的程度是最深的。其他意向性，比如图像意向性，照片，又比如[语言意向性](这里排除文学。文学乃至整个艺术是一种十分特殊的意向性。具体的内容，限于篇幅，不在这里进行展开。 " ")，都一定小于知觉意向性。[这不仅仅是在说, 知觉意向性以最优越的方式把对象呈现给了我们......除此以外, 它还意味着, 相较于别的更为复杂的意向性样式, 比如回忆或图像意向性, 知觉意向性更为基础。](丹·扎哈维.现象学入门[M].康维阳,译.商务印书馆,2023. " ")这很好理解，试想一下这样的场景：假设你从未追过星。一位朋友想向你推荐一位明星，于是他向你展示他拍出的美照，但是一个很残酷的现实是，你并不能与他对明星的热枕感同身受，因为你从未知觉过明星，从未将明星当作做知觉的对象。可以想象，如果这张图片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世界中，你没有追星行为中的知觉意向性，那么你完全可以注意到这张图片高超的拍摄技艺，而不是拍摄的人。此时，拍摄的明星是与照片中的其他元素同等地位的。我们对于“明星”的知觉是空洞的，没有内容的，除非朋友是语言艺术家，把追星的感受通过文学释放出来，那么就算是他说破了嘴皮子，也不会让我对明星有丝毫动容的。

另一个有趣的问题就是箭头的样式，即对象被给予的方式（图像，声音等）。在上文中提到，我们可以通过照片意向到景色，抽象起来说，我们可以通过 X 意向到 Y，也可以利用最直接最为基础的知觉意向性来意向。这种行为是如何可能的？这个问题一直是现象学研究中的焦点问题，故而作为介绍启发类型的文章，仅仅只能被描绘出大概的轮廓。

显而易见，这个问题解决的关键是主体。主体只有意识到自己是主体，才能进行意向性活动。那么主体是如何领会自身的呢？除了这个问题之外，我们不能再继续没有预设的问下去了，比如我们不能问已经领会自身的主体如何意向对象，因为这个问题预设了对象是主体获得其主体性后发生的事情，预设了主体和对象的时间先后顺序。事实上，几乎所有现象学家都认为，主体性的建立并不是[静态的](这也是晚年胡塞尔对自己早期现象学研究的评价。 " ")，而是一个历史性过程，离不开对象的作用。主体从来不是一个孤立的内在，而是具有一种朝向他者性的开放状态。主体性行为自身就是对象性的，超越性的。我们或许可以借助海德格尔的方法，将主体性这个概念拓展成“此在”这种存在场，再利用马克思式的颠倒的辩证法来将存在场域的变跟描述为人的对象化行为。

在我们去掉所有预设之后，还剩下那个生活世界，即主体，对象，世界。我们一直都没有集中讨论过世界对主体意向性构成的作用，对具身性构成的作用。而谈到世界，我们就不得不谈到空间，一直以来大部分人对于空间的理解是抽象的，即以[抽象的维度](即用xyz三维坐标表示我们的现实空间，进而可以引入数学工具进行具体的物理分析。 " ")来刻画空间，但是这种方式与科学自然主义者所犯的毛病是一样的，忽略掉了人对待空间的那种具身的体验——空间感。人的空间感是如何建立的？根据上文的分析，我们当然不会接受我们是“生来就具有空间感”的这种把一切都归结于先天的不负责任的行为。我们更倾向于相信空间感是生成的，只能够说我们自身具有建立空间感的潜力。这种逐渐生成的空间感与具身性的发展相互促进相互交织。世界首先张成一个空间，主体，对象之间的交互都在空间中进行，我是如何感受我与交互对象之间的空间的？是通过距离。我伸出手来，通过上手我的对象，才能够建立空间感。试想一下，假如自己突然变成了盲人，那么我们一定会慌乱的挥手想要抓住一些东西，这种行为就是一种空间感的建立。对象只有经过我的上手，才能置入我的存在场域中。对待空间还有很多有趣的议题，比如，我是如何建立起对于自身空间性感知的，即一个活生生的身体是如何被体验的？又比如，一些特殊的物，例如艺术作品也会给予我们一种空间感，这种空间感的被给予是如何可能的？除了遭遇对象，对象又是如何才能纳入我的存在场的。
## 结语
现象学是一门初生学科，除了上述探讨的，仍有很多角度来考察，例如，空间的相伴概念时间，针对特殊对象的同感研究，社会性研究等等，甚至与其他哲学流派交叉融合（比如马克思主义和现象学，现象学美学），但是惜于篇幅难以穷尽。不过不论是什么角度的考察都是建立在还原（预设取消）后的直观体验上的。只有不断加深体验，现象学问题才有前进的可能。

在这个意义上，现象学不再是高智商人群的专利，每一个人都有体验的机会，并且不断地再体验着，只要不断的体验，那么对现象学的发展自根本上来说就是有益的。现象学从而只会发生革新，但永远不会淘汰，其内在本色从来就是人民性的，没有人民参与其中，世界就不可能构成，也就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主体性而言。在这个范畴概念统治的世界中，在这个异化普遍存在的社会，我们也是时候正视自己的体验，做自己的主人了。我们以王阳明的一句话最为结语吧，这句话可以看做是我对现象学当代意义的理解：
> 我们每一个人，无论是贩夫走足，还是引车卖浆者流，都要作收拾精神，自作主张的大英雄。